迎风：大明人物杂谈——千刀万剐袁崇焕_宁远_努尔哈赤_沈阳

袁崇焕画像

历史上大众对青史留名人物的看法这般矛盾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袁崇焕——有人把他捧成民族英雄，有人说他是汉奸。盖棺论定历来是政治家的事，捋明白时间、事件、人物是史学家的事，袁崇焕死了390年这盖儿始终没盖严。另一个是孔夫子，死了上千年了，从棺材里被揪出来痛批了几年，这些年才又把他老人家放回去供着。最后哪位就是曹操。中国历史漫长而复杂，说不清楚的人很多，最著名的基本这仨人，袁崇焕跟那俩比事儿简单，却是最说不清的一个。棺材盖儿还是晾着吧。

辽西走廊

说起袁崇焕，不能不说辽西走廊。1381年徐达设立山海卫，建立山海关，锁死东北，那个被俘过的皇上——英宗朱祁镇从1442年开始，自山海关至锦州一线建立宁远，广宁等屯堡烽燧，有远见。这基本也是后来关宁锦防线的基础，像一条长蛇贯穿辽西走廊。1619年萨尔浒战役后，三年时间里，明军陆续丢失沈阳、广宁等城市，辽东尽失。1622年袁崇焕因为多嘴，被帝师孙承宗看中命其在宁远筑城。三年后努尔哈赤迁都沈阳。孙承宗占领锦州，巩固山海关，整肃士卒十余万众，建立并完善了关宁锦防线体系，重新锁死辽西走廊。像是下围棋，双方各自准备、调整完毕，准备厮杀！更准确地说等着后金来撞墙。

关宁锦防线示意图

喜欢看历史的朋友估计都会有一个感觉：我们这个民族每每一到历史紧要关头，总会在关键位置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物，每每一到历史紧要关头总会突然峰回路转，玩一个大掉头。1625年10月孙承宗因为东林党员的身份被迫辞职，1625年11月继任者高第下令大撤退，放弃关宁锦防线全部城防，全军退入山海关内。沈阳到山海关400公里一马平川了。

宁远城门

放眼望去关外仅剩一座孤城——宁远，宁远宁前道广东宁种袁崇焕在辽西走廊中央不嫌碍事地孤零零支楞着。够宁！“予我兵马钱粮，我一人足守此！”

瞅啥瞅？不服咋地？努尔哈赤表示不服，三个月后1626年正月，努尔哈赤吃完饺子带了六万人就来了。“宁远大捷”，重伤不服者。袁崇焕升任辽东巡抚，兵部右侍郎。

宁远大捷

这一战有两个问题：第一，当年奇寒，大海冰封，后金骑兵冲上觉华岛，岛上八千大明军民全部战死。袁崇焕未能因时及时放弃觉华岛，收兵入城，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暴露了袁缺乏全局统筹之才的弱点。第二，当时辽东还有一只明军，首领皮岛岛主毛文龙，袁孤城奋战时，未见岛主消息。不知道是没通知到还是接到通知没来，总之没露面。“行，你丫等着！”这话史书上说的？不是，我替宁前道袁大人说的。

清太宗皇太极

此战后，当年8月，努尔哈赤毒疽不治，有人说努尔哈赤死于宁远挨炮后遗症，这个不太可信，因为当年四月努尔哈赤率军亲征蒙古喀尔喀，5月返转沈阳。不管怎样反正是死了。9月皇太极登基，10月袁崇焕到沈阳吊丧，同时贺皇太极登基。此后袁与皇太极频有书信，此事成为袁是叛徒的证据之一。袁到沈阳是请示过皇帝的，结合当时大明外焦里胡的局势，这一姿态可视为大明有与后金谈判的意向。只是皇帝真是选错了人，袁崇焕满嘴广东鸟语跟皇太极的一口大碴子能抡到一个频率上吗？脑补下他俩的谈话场景想着都头疼，估计是谁都没听懂谁说的，这袁崇焕本身就不是个会聊天的主儿，换个人或许……读明史至此一叹。

谈不通就接着打吧！1627年正月又是刚吃完饺子，二贝勒阿敏领军出兵朝鲜，一个月后平壤失陷，两个月后逼顺朝鲜。这俩月袁崇焕干嘛那？除了带领农民工修补各城，剩下就是跟满桂打架闹辞职，威胁朝廷。坐视朝鲜附清，在整个明清战争中，大明始终未能发挥朝鲜这个附属国的重要战略作用。可惜。

收拾完朝鲜，解决了后背之忧，1627年5月，皇太极率6万大军来了。5月11日至6月5日“宁锦大捷”！战后袁崇焕官升一级，赏银三十两。这回毛文龙倒是配合了一下。“该来的时候不来，用不着你的时候跑出来抢攻，你丫等着！”这话还是我替袁巡抚说的。

老问题来了，7月初，袁崇焕辞职回老家。11月份，上面折腾完了，新皇帝崇祯再次启用袁崇焕。那会儿袁崇焕的老家东莞还不是中国洗浴业的ISO9000，四个月漫长的时间里袁崇焕晒着广东的毒太阳都想了什么？没人知道，史书也不会写想什么，这个太没谱。兵部尚书，蓟辽总督——本次复出袁崇焕极尽荣宠，小肩膀担负了对抗后金的全面责任。

蓟辽总督府

1628年7月14日，“平台召对”袁对皇帝言：“计五年，全辽可复！”离死不远矣。张代曾评：“袁崇焕短小精悍，形如小猱，而性极燥暴。攘臂谈天下事，多大言不惭。而终日梦梦，堕幕士云雾中，而不知其着魅魇也。五年灭寇，寇不能灭，而自灭之矣，呜呼！秦桧力主和议，缓宋亡且二百余载。崇焕以龌龊庸才，焉可上比秦桧”。话说的忒损，人身攻击了，且与秦桧相比更是不符合当下的潮流。而对袁的认知却也一针见血。袁崇焕的能力不足以担负他所处位置的重任。大言于国君，误国害己！

随后袁督师走马上任，先平定宁远兵变，安抚军士，整顿军备并开始折腾毛岛主。然后，1629年6月诱杀毛文龙。终于把丫杀了！要说杀也就杀了，身为主帅应妥善控制、安置其手下几万官兵，结果是几万人不久流散，其中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一年后兵变袭扰登州，随后投降满清并弥补了满清的军事空白——火炮。且和吴三桂一起成为征服中原的主力，这是后话了。袁崇焕做事不计后果。

这段时间皇太极在干嘛？广收人才，重用汉人，在汉臣范文程的帮助下模仿明制建立朝廷并完善国家体制。战略上结盟蒙古，至此，朝鲜归顺了，蒙古结盟了，疥癣之疾毛文龙被自己人除掉了，满清已经没有任何敌对的牵扯，可以放手一心谋取中原了。

大明的傲慢造就了一个强敌，并放纵其疯狂的成长！大明皇帝一家子都疯疯癫癫的，276年间出了17个皇帝，造反的、被俘虏的、吃春药的、当木匠的、不上朝的、修仙的，个个都是奇葩，最后好不容易出个正常点儿的，勤俭持家、矜矜业业、励精图治17年终于把大明治理亡国了。大明的袁崇焕们，“……终日梦梦，堕幕士云雾中，而不知其着魅魇也。”天天的也不知道都干嘛那！

古今中外所有号称“不可攻破”的防线最后基本都闹了笑话。中国修了上千年的长城，从来就没挡住过北方民族的入侵。有次站在山海关附近一个野长城的垛口，望着脚下连绵陡峭的群山我就想：在关隘修筑长城还算合理，那个傻子会爬过一堆山来砍人？一半长城可能都是各级官员骗皇上银子的借口吧？耗费巨资打造的关宁锦防线有用吗？有用！直到崇祯上吊，满清也没攻破山海关。耗费巨资打造的关宁锦防线有用吗？没用！满清三次越过长城兵临北京城下！

皇太极侵犯路线

1629年10月底，皇太极率十万大军出现在河北遵化，距北京200多公里，天聪汗第一次踏上中原的土地！袁崇焕傻眼了。皇太极为什么不啃关宁锦防线？皇太极傻呀？袁崇焕觉得皇太极傻。明朝承袭了汉文化的大一统思想，藐视周边民族，我们对周边的称呼：东夷、西戎、南蛮、北狄！都是不开化的蛮夷，中间只有我们是伟大的、文明的民族。至今我们任然在津津乐道汉文化对各民族的同化，却无视外来文明已经对我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和变化。这一傲慢的思维模式深深存在于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的头脑中，流毒甚远。

当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儿》依然夸耀关宁锦防线，嘲笑皇太极的尴尬。满清入关时人口仅百万，史书上对八旗兵力的介绍始终语焉不详。我们看到的数字：攻宁远：6万，攻锦州：6万，攻北京：10万（含蒙古军队），松锦明清大决战：12万人。如此看满清的真实兵力，加上老弱残兵满打满算不会超过15万人，精兵不过十万左右。而大明人口在籍的5-6千万人，明末人口公认基本近亿（连年灾荒，兵连祸结，这数字未必准确）。兵力最盛时200多万众。这种力量对比皇太极怎么会死磕宁锦？纵然力量倒置，什么样的统帅才会为逞一时之勇而拿士兵的生命当儿戏？战争是艺术，是技术，是手段，不是目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战略目标的游戏，不仅也不该是单纯的牺牲或杀戮！

皇太极没傻，那就该袁崇焕傻了。先遣回援的赵率教及5000关宁铁骑，一战尽没。随后的袁崇焕领着9000骑兵一路尾随清军至北京城下。这是很多人认为袁是带路党的原因之一。可笑，赵率教5000人马一把就被干光了，袁崇焕领九千骑兵攻击十万众？这是阻击还是找死？袁崇焕再傻也不会傻到找死，他是在等待蓟辽及附近后援兵力到达后再与清军决战。

有一段时间我也认为袁和皇太极有暧昧，从地图上看，锦州离沈阳230多公里，宁远（兴城）距沈阳291.3公里，山海关距沈阳400公里。沈阳距北京694公里，关宁锦防线在沈阳与北京中间。如果袁不回援北京，尽起蓟辽10万之众攻击沈阳会如何？前文说过，八旗总兵力不会过15万，皇太极留守沈阳之兵能有多少？北京城下出现的满清名将只没有代善的名字。努尔哈赤6万兵士打不下宁远，皇太极6万兵士打不下锦州，十万兵就能打下北京？估计皇太极自己也不信。1636年阿济格领十万众，掠夺京畿而去。1638年皇太极再次兵临北京，卢象升战死，北京未陷。袁崇焕率10万众拿不下沈阳？沈阳总比北京好打吧？即使拿不下沈阳也可归路设伏，待其北京疲惫后决战截杀。此事用一句网络名言：细思极恐！

皇太极为什么敢起倾巢之兵，无视袁崇焕及关宁锦防线的威胁？两种情况：第一，袁崇焕与皇太极有默契，第二，皇太极吃准了袁崇焕，看透了大明！我最终选择“第二”。

袁崇焕要是叛徒打开关宁锦防线就是了。皇太极吃透了袁崇焕及大明官员，无论悍将、名臣皆是奴才！回援是奴才的唯一选择。袁崇焕遇到的对手不是名将，不是名帅而是洞悉人心的君王！袁复出蓟辽总督的一年里，有消极怠工之嫌。被贬回东莞那四个月除了洗澡，估计袁浮想联翩，以他的性格，纵使想不起遥远的岳飞，也会想起戚继光的结局，熊廷弼的传首九边，还有他那回家的老师孙承宗。袁崇焕不是优秀的共产党员，可以任劳任怨。袁崇焕锁死了辽西走廊，而皇太极看死了袁崇焕。

1630年8月袁崇焕被凌迟处死。死的也不算冤，身为兵部尚书，蓟辽总督，难逃清军兵临北京之责。熊廷弼、王化贞失地退守山海关皆斩首，熊廷弼传首九边！皇太极尽起倾国之兵，一个月的功夫，十万大军暴土扬长地走那么老远，袁崇焕居然等人家到遵化才知道消息，作为国防部长，蓟辽最高指挥官干什么吃的？遵化本身也是他的辖区。丧朝鲜，失蒙古亦是重大失职。更何况直接忽悠皇上“计五年，全辽可复！”

袁崇焕墓

袁崇焕其实还是挺幸运的，如果被崇祯派去打李自成，后世或许没那么多的争议了，直接就被打成反革命刽子手了。抗击异族使他获得了后人的尊重，有人觉得他不算民族英雄，因为大清现在是我们的少数民族了。还有人想把岳飞的民族英雄头衔也去掉。还是那句话：我们这个民族每每一到历史紧要关头，总会在关键位置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物和急转弯。历史虚无主义要批，而这种实用主义的历史观更是可怕。可怕在其背后的逻辑，可怕在荼毒正义，淫毁人心。我猜袁崇焕在东莞老家那四个月想的就是一个“怕”字。袁崇焕的悲剧不是他个人的，是大明的，更是民族的。如果再读读顾城的《南明史》，我们会为袁崇焕庆幸。求仁得仁，死于抵抗外敌，是他不幸中的大幸，得以名垂青史。

袁崇焕性格弱点太多，如果守辽西的换成孙承宗、杨嗣昌、卢象升会怎么样？卢象升勤王战死在北京城下！大清一样也会越过长城！就算大清不来，李自成一样也会进京。大清一样跟着会来，大明的结局没有什么不同。